他剔着嘴角，拇指擦着丧尸的眉毛，半生气，“你乐意个屁，辛苦的还不都是老卝子。”
他的吻浅尝辄止，白发丧尸不大满意，垂下头。眼皮底下可以看见外头的光已经晒到脚边来了，像只金色的猫伏卝在脚背上睡觉，那上头的热度渐渐让它幻想出温暖的重压。
土方十四郎瞧出他的不愉快，很快又在它脸上补一个仓促安抚的吻。然后侧身绕过它从楼梯上下来，直接进了一楼浴卝室。
白发丧尸呆呆，混浊的腥眼突然亮起来，紧跟上去。
可是男人让它失望。
土方十四郎拿了脸盆接水，从壁柜里找了条毛巾出来，回头就看见丧尸站在门口。那亮起来的眼睛还来不及全数暗下去，嘴角已经阴郁地往下耷卝拉了。
“怎么了？你想洗澡？”他故意问。
他的丧尸一动不动，不给他半点反应。两眼阴森森地盯住他，仿佛随时可以扑上去咬他一口。
那小情绪使得，叫他没奈何。
抬手过了一遍水，将毛巾拧干了在掌心摊开，土方十四郎走过去给他的丧尸擦脸，擦完后又给丧尸擦手。
他对它说，“家里全是灰尘，你安分一点别到处乱碰。太脏了，该打扫一下，也许过不了多久，我们就要有客人了。”
等把房子笼统地打扫完，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。土方十四郎脱卝下外套，里头的贴身背心浸出一大块暗色的汗渍来。
家里积压的灰尘打扫起来比想象中还要劳人。虽然不是什么细致活，可他做得并不十分顺手。这些事他没做过，以前都是雇卝佣家政人员定期来给他们打扫房子，现在凡是要自己动手，才知道卝家务活并不是看起来那样容易的。
他抬手擦了擦汗，屋子内罩着半透卝明的青黑。阳光淡下去，全退到院子里，闹闹嚷嚷地歇在那及膝高的杂草叶尖上，青绿染上灿金的黄。他站在屋里，往外看，窗外世界的热闹灿亮波及不到他，全与他无关。他的快乐被屈抑着，永远局限，不能过分快活。
乐极总会生悲，他怕了。
土方十四郎走到窗户边，动手把屋子里的所有窗帘全都拉上，黑腻一点点逐渐把洋房连同他和他的丧尸一并吃进去。他吸口气，只有这样才觉得安全。
客厅里的壁灯，灯光昏黄，在地上照出大半个圆，是个人造的孱弱太阳。
丧尸行动时虽然视力不太好，大多依靠敏锐的听觉来狩猎，但是对光线仍然有一定程度上的感知。防着万一，尤其夜里，土方十四郎不放心开太亮的灯。
吉普车已经停放在车库里，他从一楼的小门进去，从车后箱将车上剩下的东西全都往屋内搬。能吃的东西不多，只有几包过期饼干和泡面。这些东西他连续吃了七年，舌卝尖上全是腻味的木然。就算不吃，只是吞咽口水，他也能从齿缝里头尝出那股腻到令人生厌的味道来。
把食物拿进厨房，储藏柜和冰箱里几乎是空的，因为极少下厨，因此没什么存货。只有残存的几瓶草莓牛奶和蛋黄酱，毫无疑问，全都过了保质期。他将它们从冰箱里拿出来，逐个拆开，全倒进洗碗池。
草莓牛奶沮沮地流卝出来，鼻尖闻着早已不是当年新鲜的味道了。可是土方十四郎的味觉仿佛活了，能从那酸臭的腐味里尝出最初的滋味。
生活最如意时的感觉，大概就像那样甘美。
“可惜了对不对？”他倒了两瓶，侧头问站在一旁的白发丧尸，纯粹地，并不指望它能答。将一瓶拆封的草莓牛奶塞卝进丧尸手里，他挑了挑眉，又说，“想试试吗？这种奢侈浪费的机会可不常有。”
丧尸接过纸装的草莓牛奶，看着他，抬手恶作剧似的，不往洗碗池反而全往自己身上倒，亮着眼，它开口说，“洗、澡。”
“神卝经病......”土方十四郎愣了愣，瞪它一眼。手中还有半瓶草莓牛奶没倒完，他小退一步，剔扬起嘴角笑起来，“洗澡是吧？老卝子帮你。”说着，突然抬起手把剩下的那半瓶草莓牛奶往丧尸身上泼。
泼完了，立即又抓过流理台上的最后一瓶牛奶。他像个孩子，脸上虽然冷淡，但是眼角带着鲜活的喜气。
玩得十分尽兴，不怎么留情。
白发丧尸的反应笨拙，木木的，男人的举动超出它的思考范畴。男人的笑声，快乐或是伤心，它其实不分明。
它很谨慎，也有些急切，扔了手中的空瓶。过期的草莓牛奶半凝固半液态，已经浓卝稠，闻起来有一种格外刺鼻的酸臭。它盯住黑发男人，盯着他英俊的脸和烟蓝眼，竭力地探究。
男人总是自持寡淡，就算要笑，也十分抑制不够欢畅。即便那双眼睛的色泽是艳亮的蓝，也是冷凉的，没有阳光，不是出晴的天。
男人的情绪，十分难辨。
它突然不可遏止地自卑且阴郁地想，它在男人眼里是不是也像这样？腐臭过期，全然无用，不能看，不能食。
它莫名有些恐卝慌，手臂晃了晃，抬起来要碰男人的肩，可是没能如愿。男人依然在笑，声音哑淡，识破它的意图，往后退几步，突然转身，逃出厨房。
它的半死的心，一下子硬结成冰。这一次反应没那么呆笨了，嘶吼起来，有点癫狂。动起僵硬的四肢，手臂往前平举，追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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